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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0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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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渡最後是怎麽回答的,謝殞沒去理會。

他在聽到芙嫣的回答後就撤回了所有神識。

他的身影消失在禪房裏,頃刻間出現在仙界洪荒內,上神誤入也會被擠壓到神魂破碎的洪荒裂隙只對他開放,他在裏面做什麽都不受影響,也不會驚動外人。

所以他在這裏可以任意發洩。

他懸於空中,在一片灰蒙蒙裏放空,來之前明明滿心壓抑到極點的情緒,來了之後突然又平靜下來。

他什麽也沒做,只是在空中飄著,風吹動他的長發和衣擺,他開始一點點化作水珠,逐漸消失在裂隙裏。

一汪清泉中緩緩露出他的臉,他站在泉水中央,隱忍著咳意,眉頭緊鎖,似被什麽困擾,但其實什麽也沒想,只是習慣性皺眉而已。

他低頭望向水下的自己,血脈中的黑色逐漸消散,但他不能待太久。

時間流速不同,人界此刻可能已經過了數個時辰。

所以,不管芙嫣要和不渡做什麽,都已經結束了吧。

……結束就好,結束他就可以繼續自己騙自己了。

就像在秘境裏那樣,她要力量,他就給了她,她帶著足以壓制不渡的修為離開,會與對方做什麽他已經可以想象到。

他刻意不去看,就能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過,事後也不去思考這件事,就不用面對他們可能什麽都發生過什麽的事實。

謝殞閉了閉眼,臉上不時有水珠墜下,他嘴唇有些發顫,其實有些不想回去面對,可他不能不去。

比起這些事,還是她的安危更重要。

他沒關系的。

她想怎麽做就這麽做吧,只要還能站在她身邊,那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。

人界伽藍殿裏,其實芙嫣早就回來了。

老生常談的問題,這裏是佛門清凈地,她真的不會做什麽。

她的問題不渡沒用言語回答,但他用實際行動回答了。

他笑了。

芙嫣現在都還記得那個笑,他後來又仔細給她處理了掌心傷口,因著元和法師找他就先離開了,她也就回來了。

回來發現謝殞不在,她四處轉了轉,尋不到他的蹤跡,就猜到他可能是離開伽藍殿了。

他貴為仙界帝君,能自由出入這裏不算什麽奇怪的事,但她有點在意地面上的血跡。

她回來時風寒溪已經不見了,只在地面上留下一灘血跡,血跡中間有些模糊的血肉。肉塊的大部分被帶走了,只留下一點痕跡,看不出原本是什麽。

她仔細研究了一下,實在研究不出來也就作罷,只等謝殞回來再說。

她倒不擔心他,因為她很難想象到有什麽可以真的傷害他。

只是他回來得有些遲,一直到傍晚時分都還沒歸來。

芙嫣沒有幹等,一直在打坐修煉,熟悉如何驅動操控體內靈力和火焰,所以等得並不辛苦。

夜深的時候,謝殞終於回來了,他悄無聲息地出現,芙嫣卻在第一時間睜開了眼。

“你回來了。”

謝殞沒說話,只點了一下頭。

他看上去氣色不太好,不過他一直都氣色不好。

他不說話,芙嫣就自己說:“我等你很久了,你去哪了?”

謝殞看過來:“等了很久?”

芙嫣指指窗外:“白天到深夜,不久嗎?”

他楞了一下:“你什麽時候回來的?”

“感覺到你的神識之後很快就回來了——那是你的神識吧。”

謝殞面色有了些波動,多了一絲生氣,至少像個活人了。

“是我。”他慢慢道,“解決了風寒溪,便想看你在哪裏。”

“那你之後又去哪了?”她指著地面,“血跡怎麽回事,我沒清理,擔心是有什麽用。”

他垂眸看了看:“是他的血。”

“猜也不是你的,你的血我見過,是帶著金色的。”

她說到這微妙地頓了一下,似乎想到了是何種情況下見過他的血。

謝殞也緘默下來,兩人一時誰都不開口,難言的氣氛蕩開,最後還是芙嫣主動打破沈默。

“說說吧。”她從小榻上下來,“到底怎麽回事。”

於是謝殞便將風寒溪的情況一字不差地全都告訴了她。

“這樣。”她點頭,“和我想得差不多。”

謝殞沒出聲。

芙嫣想了想道:“既然你走的時候他還在這裏,那他後面離開是自己走的還是被人帶走的?”

她猜測著:“他那種狀態自己走不太可能,那就是別人帶他走的。那種情況下帶走他的,如果不是他的心腹,就是……”

她望向他的眼睛,發現他在走神,他竟然走神?他也會有走神的時候?

芙嫣詫異地看了一會,擡手在他眼前晃了晃:“你在想什麽?”

謝殞望過來:“你和不渡,你們……”

他想問什麽,但卻最終沒說出來,只別開頭,肩上長發滑落,遮住了明暗交錯的側臉。

“我們什麽?”芙嫣追問。

謝殞:“沒什麽。你繼續說,我在聽。”

芙嫣看了他一會才道:“如果不是他的心腹將他帶走,那就是對他施了契約束縛的人帶走了他。”

“他說不出那人的名字,但能拿到窮奇的毒,定是泯風的人。”謝殞慢慢說,“束縛的圖案我看見了,是魔族與他定的束縛,應該是穹鏡。”

穹鏡……芙嫣聽說過的,魔界魔帝。

竟是魔帝本人。

難不成他在伽藍殿?

芙嫣緊盯著謝殞,謝殞思索著她的想法接著道:“不必擔心,他若本人在這裏,算是自投羅網。”

他轉過身:“我去尋他,尋到再交給你處置。”

穹鏡肯定還是通過血繼之術入的伽藍,混在他們之中,只要不是被血繼術種下太久的,他都能用靈識感知,等找到那具軀體,打個半死送到芙嫣面見讓她解決就是。

這樣也算是她自己報了仇。

只他沒走幾步就被芙嫣拉住了。

“不用這麽急。”到了臨門一腳的時候,她反而不著急了,“若真是魔帝本人在此,肯定還會有別的動作。他與那靈體勾結,不單是要危害人界,肯定有更大的目的,搞不好就是禍亂六界,現在去殺了魔帝能報我的仇,但會中斷這條線所。”

謝殞凝眸註視她。

“不如先暗中調查,看看他們到底要做什麽,又都是哪些人,連根拔起,一勞永逸。”

“……好。”不管她說什麽都是好的。

芙嫣也不意外他這個回答,只是在他沈寂下來時,突然來了句:“你以為我和佛子會做什麽?”

謝殞嘴唇動了動,眼神也閃到了別處。

“你以為我會和佛子……所以你離開了。”她面露恍然。

他還是沒說話。

但沈默也是一種回答。

芙嫣似笑非笑地坐到一邊,盯著他看了許久。

半晌,她嘆了口氣:“這種事……也講究天時地利人和。這地方就和之前在秘境裏時一樣不合適……所以。”

此話一出,謝殞猛地望了過來。

“不合適?”他眨眼至她身前,握住她的手按在胸口,呼吸微亂道,“不合適是什麽意思。”

芙嫣視線劃過他抓著自己的手,順勢勾了勾他裏三層外三層的錦衣。

謝殞喉結滾動,竟有些不知該如何措詞。

太難得了,讓高屋建瓴的仙界帝君如此,她可真有本事。

“能有什麽意思?”她漫不經心道,“這很難理解嗎?”

謝殞眼睫輕顫,長睫濃密而卷翹,他真是生得處處都好,沒有一處不符合她的審美。

“……你們從來沒有過?”他用詞極隱晦,但芙嫣還是明白了。

她笑了:“你以為我們有過了?”她想了想,了然,“在秘境裏,我拿了你的傳承去找他的時候……你不是就在墻後面嗎?你沒看見?”

謝殞緊抿唇瓣。

芙嫣還有什麽不明白。

她突然湊得很近,他眼底是她放大的倩影。

他屏住呼吸,垂眸凝著兩人貼著的鼻尖以及快要挨上的唇瓣。

“你那時像這次一樣跑了?”她撲哧一笑,好聞的氣息彌漫在他鼻息間,“你真的是……”

明明以為她已經和不渡……但還是一直跟在她身邊。

倒也不是她覺得和別人做那些事有什麽,只是……她看著謝殞,他只是凝冰君的身份就已經足夠高貴,更別說真身是仙界帝君了。

這樣高高在上,該在九重天上俯瞰眾生的人……

別人或許能委曲求全,但他這樣的……真是令人難以理解。

“你就這麽愛我?”她突然對從前有了點興趣,“我以前是什麽人,對你做過什麽,讓你這樣愛我,恨不得……”做一個召之即來揮之即去,隨她利用的工具人。

“我以前不想知道這些,也不在乎。”芙嫣嘴角噙笑看著他,“但我現在有點想知道了。”

她表示了難能可貴的關註,可謝殞卻仿佛一言不發地撤開了。

他遠離她,背過身去,一言不發。

芙嫣也不在意,托腮想了想:“看來不止我對你做過什麽,你還對我做過什麽。”

她漫無邊際道:“該不會是我以前喜歡你,但你不喜歡我,後來我對你做了一些事,你又喜歡我了,但我失去了記憶,不喜歡你了……”

“別說了。”

謝殞突兀地打斷她,她真的太聰明了,很容易就能將一切想得清清楚楚,他真不希望她再想下去。

“看來我猜對了。”芙嫣嘖了一聲,上下打量他的背影,尤其是在他披著墨發的腰臀部停留了很長時間,“如果真是這樣也算可信,畢竟我的眼光直到現在還是沒有變。”

不及謝殞明白她這話的意思,她就已經出去了。

她在窗外丟來一句:“我去探探風聲,看看那家夥在哪兒,你在這裏療傷吧。”

謝殞想跟著,但芙嫣說:“別跟來,不想看見你,以前不喜歡現在又喜歡了,憑什麽?不會給你機會的,死心吧。”

她其實不太有過去的感情,但聯想到是怎樣的過去之後,心裏還是產生一種厭惡。

這不妨礙她會繼續和謝殞合作,達成所願,但在這個基礎上,她不想和他有過多糾纏了。

睡也不想睡了。

那具身體……很舒服,但不需要了。

走出客院,芙嫣隱去身形走在夜幕裏的伽藍殿。

她琢磨著魔帝扮做伽藍佛修的可能性不高,她在秘境裏見過浮雪身上的東西,料定那就是穹鏡,對他的性格和氣息有些了解,想來多看一些各仙府的修士,就能有一些發現。

而且風寒溪很大概率還和對方在一起,那就更好分辨了。

正想夜探各仙府客院,就發現有個白色的身影提燈而來。

其實修士到了一定修為,夜視能力會很好,多黑的晚上都不耽誤看東西,但那人還是提了一盞燈。

他步伐穩定,白色僧袍纖塵不染,昏黃燈光下英挺慈悲的臉上沒什麽表情。

一陣風吹過,路邊青竹搖晃,紅墻綠瓦的古寺裏白色身影如玉山上行,光映照人。

佛子?他這麽晚了來這裏做什麽?

正這樣疑惑著,不渡忽然看了過來,定在她所在之處,微蹙眉頭,音色冷清道:“誰在那裏。”

很難見到他這副模樣,慈悲都少了幾分,竟有些……英武?

芙嫣意外了一下,想了想還是現身了。

見到她的一瞬間,不渡身上所有的冷清都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沈溺般的溫和。

“這麽晚了,怎麽還沒休息。”他走上前,聲音變得很輕,像怕驚擾了誰。

芙嫣說:“佛子不是也沒休息。”她問出心底疑惑,“這麽晚了,你來這裏做什麽?”

他頓了一下,垂下眼說了一句令芙嫣覺得震驚的話。

“擔心你的安危,來確認一下你是否安全,否則無法入定。”

“……”她張張嘴,說不出話來。

這樣的話誰說她都覺得很正常,唯獨佛子,他怎麽會說?

他那樣的身份和性子,怎麽可能這麽直白說出這樣的話。

但……只是擔心的話,倒也不算過於離奇,還是可以接受的,可他緊接著又說了一句。

“淩翾道君也在伽藍殿內,我擔心他再糾纏你。”他聲音低了不少,“我想了很多理由,但剛才看見你時忽然發現,我可能只是想再見你一面而已。”

芙嫣微微眨眼,許久都沒說話。

他也不急,他其實是非常有耐心的人,就像小時相處的那一年裏,她沒有安全感,很難帶,他總是不厭其煩,什麽事都能容她。

終於,芙嫣找回聲音,卻並未繼續剛才的話題,而是冷靜道:“我要去做正事,這些話有機會再說。”

她擡腳要走,不渡不曾遲疑地跟上。

“這裏是伽藍殿,我比你更熟悉。”他在她身後說,“你要去做什麽,我幫你。”

芙嫣抿了抿唇:“真想幫我?”

他不曾遲疑地應聲。

“不怕我是要做壞事嗎。”

“你不會。”

芙嫣覺得有點好笑:“我之前可是差點殺了符離,後面沒殺,卻也把他廢了。”

“那是他罪有應得。”不渡突然想解釋什麽,“那時我不希望你殺他,只是不希望你因那種人手染鮮血,影響修行。”

“可我早晚是要手上染血的。”芙嫣回眸道,“我一直想要報仇,佛子肯定最清楚,我這雙手幹凈不了的。”

不渡沒再說話,他確實知道,也沒立場勸她什麽。

難道還要在她手刃仇人的時候,喊一句“不要殺人”?

其實這也沒什麽需要糾結的,她的仇敵是魔,不是人族,性質是不一樣的。

除魔的話……

“有我在。”他一手提著燈,一手攤開展現在她面前,“你可以幹凈的。我可以幫你。”

芙嫣收回了視線,望著前方沒有說話。

這是繼謝殞之後第二個願意幫她的人。

與謝殞不同的是,這是個她在意的人。

她幾次張口又幾次合上,許久才說:“你有這份心就已經足夠了。”

人活一世,圖個安穩和得道,她都明白的。

若非深仇大恨,若非窮奇都一腳踩進人界了,誰會想著挑起爭端,拼著你死我活?沒有人。

戰鬥就意味著流血犧牲,她是註定要走向那條路的人,別人和她不一樣,做不到她那種程度。

不渡不需要牽扯進來,他和人界其他修士同進退便是,無需摻和她的事。

他只要幹幹凈凈做他的佛子就好。

所以她離開之前只留下一句。

“我自己可以。”

不渡還想去找她,她肯凝冰君幫他,卻不肯用他。

她似乎最看重他,可有時的行為並不是那個回事。

但腰間玉牌滾燙,是元和法師召集人連夜議事。

怎麽這個時候要議事?不是定好了明日早晨?

不渡不得不趕回去,在進入議事堂的時候,看見了坐在照夜宮位置上的謝殞。

他在這裏,風寒溪卻不在。

謝殞也看見了不渡,他掃過他便收回視線,仿佛只是隨意一瞥。

“佛子快坐。”元和法師喚了一聲。

不渡走過去坐下:“怎麽這個時候召集議事,可是又出了什麽問題?”

“沒有。凝冰君突然決定此刻議事,諸位便都趕過來了。”

是謝殞的要求。

不渡又去看他,可他再也沒看他。

不渡不知內情,當然不明白謝殞為何這樣做。

謝殞一個個看過在場的眾人,他要找到穹鏡的繼身當然很容易,閉目用靈識感受一下就是了,雖然穹鏡這次一定會很小心,不會那麽容易被發現,但也只是需要他花費一點精力和時間。

但芙嫣不需要他。他若執意如此,只會惹她厭棄。她現在估計連看都不想看見他。

那他就只能用這種方式幫她了。

將所有人連夜召集過來,看誰沒有過來,那個人就很可能是穹鏡的繼身,畢竟他還和風寒溪在一起。哪怕繼身來了,也得想法子安頓好風寒溪,有他在,繼身想將風寒溪帶出伽藍殿必會被發現,那就只能藏在伽藍殿某處。

人都聚在這裏,芙嫣就能去找找到底藏在哪所客院裏,或者哪裏有魔的結界法陣殘留,那就知道繼身屬於哪所仙府。

實在不行還可以到這裏來,人都聚在這裏,她若想分辨誰是繼身,既不會打草驚蛇,也更安全。

芙嫣聽到風吹草動就明白他的用意了。

她不得不說,他是真的會拿捏分寸。

停在照夜宮的客院外,她如今修為高,閉目感受一下就知道這裏沒有人,全都去了議事堂。

下一座就是劍元宮的客院,那裏面還亮著燈火,是有人留守。

她無聲靠過去,自外朝裏望,看見了窗戶上的剪影。

那人坐著輪椅,是劍元宮的蔽月君玉銜涯。

議事堂裏,謝殞看著缺了一人的劍元宮所在,問:“蔽月君何在。”

齊宮主拜了拜說:“銜涯腿疾發作,留在客院休息了。”

一個雙腿殘疾卻能修至劍修巔峰的修士……

劍元宮客院裏,一道紅光潛入結界內,沒引起任何波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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